卷二·玳瑁戒 况且成双-《锦衣卫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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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道士打了个稽首,笑道:“贫道姓张,借问小哥们声……燕王府如何走?”
朱棣结交甚泛,北平三教九流俱知燕王礼贤下士,遂纷纷来投,燕王妃徐雯对朱棣钱财管得严,对前来打秋风的客人却十分大方。曾有段时日燕王府门庭若市,街头巷尾对朱棣称赞不绝,便是徐雯打点的脸面。
说到僧道,姚广孝是其中最好的例子,此刻这老道士问路,云起倒也不作他想,更不知邋遢道人张君宝是何等人物,随手指了个方向,便让他自去。
天色渐晚,小雪细细碎碎地下着,拓跋锋依旧抱着云起不放手,两人拥着坐在桥栏上,小声说了会情话,拓跋锋忽道:“你别走。”
那没头没脑的一句,也唯有云起才晓得其中深意。
云起微叹了声,答道:“蒋师在南京,师娘还救过你的命,荣庆那一班子弟兄也等着,这些事情怎能说放下就放下?不提允炆也罢了,旁的人却不能不管。”
拓跋锋淡淡道:“你写封信回去,让荣庆当狗腿子的头。”
云起哭笑不得道:“你想得太简单了。”
若云起不回南京,此事决计难以善罢,只恐怕追究起来,整个锦衣卫体系,就连蒋瓛亦要背上黑锅。更怕允炆一怒之下便要出兵讨伐朱棣,如此燕王变得更被动,云起知道,无论如何自己也得回去的。
云起正思考间,拓跋锋却漠然道:“既然要回去,师哥说不得与你约个事儿。”
“咱都是有主子的人。”拓跋锋低声认真道:“锦衣卫一向呆在南京,护着皇上,不需出征,也不需打仗,倒是不怕两军打起来伤了你。”
“但万一王爷真要打起来……”
云起心中一动,伸出尾指,与拓跋锋手指勾在一处,扯了扯,拓跋锋笑了起来,道:“你不能拼命。”
云起“嗯”了声,拓跋锋又道:“我也不拼命,你主子若败了,你便在御花园里的假山后头等师哥。”
云起笑道:“成,你主子若是败了……你得想法子护着他与我姐……嗯……”
拓跋锋接口道:“我带他俩在克鲁伦河等你。”
云起忍俊不禁道:“你真有这本事?”
拓跋锋点头道:“包师哥身上,你回京也得想法子,不削藩是最好,若削了,也没啥,别往心上去。”
云起微笑道:“尽人事……”
拓跋锋点头道:“听天命。”
那一瞬间,压在云起心头上的迷雾终于豁然开朗,随波逐流,大时代中身不由己的无力感,就在拓跋锋的这么一个约定下烟消云散。
来北平之前,自己可谓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,然而从现在起,终于踏上了安全的平地。
纵使这朝廷风云变幻,龙椅上天子改换,一切都抵不过他们勾在一处的手指,他相信拓跋锋,拓跋锋也相信他,那是从小彼此相伴而培养出的一种默契。
“师哥,这个给你。”云起解下脖上的小布包,取出玉佩,将符纸递给拓跋锋,自己则留下了玉佩。
拓跋锋笑了起来,道:“破纸儿。回家吃饭罢,饿了。”
进了王府内,却发现下午问路那老道人竟是朱棣座上宾,徐雯引着云起,执后辈礼恭敬拜了。又吩咐人开席,酒宴间张老道与朱棣把盏所谈,俱是前朝之事,言及陈友谅,韩林儿等朱元璋起兵时期往事,听得云起暗自狐疑。
这老家伙究竟多少岁了?
朱棣再三挽留张老道住下,邋遢道人欣然一笑,便答应在王府中盘桓数日。
翌日清晨,鸡啼时分,云起睡醒时下意识地翻了个身,要将脚搭在拓跋锋腰上,却搭了个空。
揉了揉眼坐起,炭炉烧得正红旺,床头瓶儿里插了根香气四溢的腊梅,房外传来张老道洪亮之声。
“手挥琵琶!”
拓跋锋漠然道:“手挥琵琶……”
徐雯、朱棣拖长了声调,和应道:“手挥琵琶——”
云起莞尔起身,穿好衣服出门一看,险些一个趔趄摔在雪地里。
老妖怪啊啊啊!!
张老道打着赤膊,现出白皙肩背,一身健壮肌肉与年轻人无异,背对云起,双臂抱圆,须发翕动,沉声道:“两仪四象,生生轮转……”
拓跋锋打着赤膊,侍卫服袖子在腰间系了个结搭着,露出古铜色的□肩背,两脚扎马步,手肘画圆,跟着张老道练拳。
朱棣也打着赤膊,脖颈肩背遭冻得发红,猴儿似的探头探脑,见张老道那拳法极慢,使了个金鸡独立,哒哒哒道:“真人,冒昧问声……拳慢到这份儿上,怎打人?”
张真人一笑置之。
徐雯也……徐雯没打赤膊,穿一身武斗服,盈盈笑道:“弟起来拉?来跟张真人学太极拳。”
张真人自顾自地使拳,脚下腾挪,拳式如行云流水,无迹可寻,云起看了一会,站在拓跋锋身后,学了起来。
这定是极高深的武功!云起刚跟到“野马分鬃”那式时发现体内真气周天运转,隐约切合万物化生的太极之型,便暗自心惊,当即发挥强记能力,将张真人教授拳法一丝不苟记下。
“云手……”
拓跋锋摇头晃脑,跟着张真人笨拙学了起来。
徐雯是最先觉得无聊的,刚学到“双峰贯耳”便讪讪道:“老娘……我去看看早饭。”于是蹑手蹑脚逃了。
张真人眯着眼,继续教拳,朱棣又看了一会,也道:“我也去……看看早饭。”说完也逃了。
张真人揽雀尾转搬拦锤,海底针、如封似闭,十字手,一气呵成使出,一招一式,看在云起眼中,俱是妙不可言。
“收势。”万物归于掌心,天地合于眼底,张真人并足站定。
云起却凝在双手下压的瞬间,只叹来得太晚,未及窥见前几式,只得稍后再让拓跋锋演示一遍。
木头似的呆子也不知记不记得住,这种高深武学,可惜了。
张真人微笑转身,穿上道袍,三人站在雪地里,俱是一身发热,云起道:“这叫太极拳?”
张真人点了点头,笑道:“且问你二人,记了几成?”
云起微一沉吟,便道:“自手挥琵琶起始,至十字手。二十一式。”
张真人莞尔不语,又问:“拓跋小哥呢?”
拓跋锋茫然想了想,答道:“忘光了。”
张真人大笑,云起尴尬无比,道:“真人再使次?云起方才见这太极拳精妙得紧……”
张真人拍了拍拓跋锋肩膀,道:“很好,你学会了。”说完又对着云起,指了指拓跋锋,道:“问他便是。”便转身离院。
“……”
云起哭笑不得道:“你不是都忘了么?”
拓跋锋莫名其妙道:“好像忘了,又好像记了点……”
张真人走后,拓跋锋歪着脑袋,想了半天,试着演出太极拳,那招式与张真人所教浑然是牛头不对马嘴,没一招对得上号,然而拳意却是隐隐切合两仪轮转的真谛。
云起看得傻了眼,道:“不会罢!这也成?!”
年关将近,张老道在王府里一住便是半个月。
年三十转眼便到,王府前门谢客,后院杀猪宰羊蒸年糕,预备过年。
起遭到嫌弃,于是不乐意了,去找徐雯哭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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